此时天色渐暗,夕阳早已落下。
渐渐沉郁的夜色之中,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。
祁白衣一看这阵势,眉头一皱,一拉缰绳,就驱马向前,右手拔出腰间的长剑,大喝了一声:“听令,拔刀。”
护卫着马车的十余名护卫,骑着马冲了出来,抽出一柄柄钢刀。这些护卫是胡马帮的班底,还有近期招募的数余名刀客,他们个个穿着牛皮甲,头戴皮盔。
马鞍上还有镖索、水壶,两侧还有鞍袋,一看就是能够长途跋涉,刀马娴熟的漠北刀客。
十余名护卫人数不多,动作却整齐一划,人马嘶鸣间丝毫不乱,自有一份威勐慑人的气势。
那群山匪人数算上车队的马夫、仆役,是这边的两倍,见到这一幕,也感受到一股锋镝般的势头,为首一人撮口长啸,其他人马也不得不勒马停下。
“你们是什么些什么人,住哪间寨子,拜哪座山头,算哪路人马,当家的是谁……为什么要拦住我们?”
祁白衣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,何中衡的话他又不是没有听见,但是出于道上规矩,他还是要问上一问。
“嘿嘿。”
一个秃头大汉坐在一匹马上,他咧嘴一笑:“看来也是道上常走动的兄弟,咱们这路人马是黑旗寨青尖山四粱八柱窜翻天,本人万儿‘窜山彪’沙无侯,今日来此并无他意,不过是想要讨要一个人。”
“谁?”
祁白衣挑起半边眉毛,冷冷地问。
“不用说了,他们要的是我。”
何中衡深吸一口气。
“沙无侯,青尖山黑旗寨也算有头有脸的一方势力,事情与他人无关,你们无非是要找我麻烦,一人做事一人当……”
他话音还没说完,不知从何处传来“咣咣咣”的敲打锣鼓声,秃头大汉眼角跳动,他惊讶的发现前面的林子里窸窸窣窣,乌影幢幢,火光零零星星的亮起,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人马。
“卫所人马在此,青尖山的贼子们,休得猖狂!”
山林中,有人大喊一声,“冬冬冬冬”的战鼓声响了起来,鼓声擂响的同时,还有牛角号角的呜呜声,伴随着夜风吹拂,炬焰烧窜的声音外,四面八方也如回应般响起了锣声、鼓声、号角声。
沙无脸额间沁出冷汗,他并不清楚来者是何人,但是人数明显要比自己带来的人多上数倍。
“妈耶……接到消息时太迟了,就带了手下的骑队,这点人手别说要是碰上卫所营兵,就算是寻常的民团乡勇,也未必能够抵挡的住!”
秃头沙无侯也是个果确人,他当即立断,掉转马头,喊了一声“风紧!扯乎!”
手下那一批骑手也不耽搁半点光景,全都策骑飞驰,转眼就逃窜出去。
“跑的还真快!”
祁白衣手里握着剑,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。
“原来关内的山匪,比起马匪还要惜命,连敌人的人影都没看到,就全都逃掉了。”
他的语气颇有些错愕,也不知道是真佩服,还是纯粹在讽刺。
“何大哥!”
林子里一道人影窜了出来,那是个年轻人,唇上有些青胡渣,面容还有一丝少年人的稚气。
他穿着粗布衣裳,肩上扛着一柄红缨枪,举止神气比实际成熟的多,眉宇间别有一股英武之气。
“我来接你了,对了,我家嫂子呢?”
“是你,英杰。”
何中衡翻身下马,他向一边的贺平解释道:“这是我过逝的义弟秦英豪的弟弟,是附近秦家村的村人,我今日是带着我那弟妹一同来祭奠我那义弟,顺带打算送她回乡下……谁知道半途上连累了公子。”
“这话就不用说了,应该说我们得了何兄的助力,那货匪徒来者不善,我这点人马,未必能挡得住他。”
贺平笑眯眯的向着那个叫秦英杰的年轻人看去,年轻人视线与他相会,抱拳行礼。
接着,只见从官道两侧的山林间,走出不少举着火把的人影,数量有百来人,看装扮都是普通的村民乡勇。尽管人数不少,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,这些村民手中没什么兵器,人群中拿刀拿枪的少,拿着锣鼓、号角倒是多了不少。
贺平见到这一幕,不禁哑然失笑。
“堂堂横云十三寨的土匪头子,竟然就被这种阵仗吓跑了。”
“本地多有匪患,泷河县周边的村民乡人也指望不了县城的官老爷,只好组建民团,结寨自保,若非如此,难免要遭受那盘踞鸣凤山的匪类所蹂躏,这也是无奈之举。”
何中衡也只是苦笑,他又叹了口气,复道:“米公子,我要送人去秦家村,时间也不早了,进城还有段路,这夜里也不太平,我建议你和你的人还是与我一起去秦家村待上一夜,明日再进县城可好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贺平摆了摆手。
“何兄的好意我能理解,不过我还有些急事,今夜必须赶到县城。”
何中衡又劝了几句,见贺平态度坚定,也就只好作罢。
“那么何兄,到了泷河县后,我们再找机会叙叙旧罢。”
贺平坐在马上,向他拱了拱手,就策马而去,车队也缓缓驶动,这支队伍一转眼就消失在官道上。
“这位米公子似乎是个良善性子,可是像他这样的人,想要在泷河县这种立足,怕是并非什么易事!”
何中衡在心中再度叹息。
——这世道,做个好人为何如此之难?
……
“机会难得,我要在泷河县立足,就要了解周边情况。”
马车停在一方空地里,噼啪劲响的篝火前,贺平拿着一根枯树枝,在沙地上绘出一张简易的地图。
“泷河县内部情况极为复杂,外部又有横云十三寨这样的匪众,要掌控县城,就些匪众就要控制在我的手里……”
贺平模样看似惫懒,懒洋洋的语气中自带一股嚣狂跋扈。
“鸣凤山地势极为险峻,其中藏着大大小小十余股土匪,横云十山寨说是十三寨,并不是一股势力,而是大大小小十余股不同的匪患,刚才那批人,就是青尖峰黑旗寨的人。”
他用树枝点了点。
“青尖峰就在这里,主峰四周天然形成峭壁千仞,似是拔云而起,能够通往山寨的入口只有一处,只是要突破这里倒有些困难?正常来说,要攻打这里需要大批人手,所以,我不会选择强攻这种蠢办法。”
贺平转过头来,向祁白衣问道:“对了,那个匪号‘窜天彪’的什么沙无侯,人抓到没有。”
“公子请放心,我已经派出人手,中途就截上他们了,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。”
祁白衣话音刚落,篝火外的林子里就看到几道人影,这些人影都是贺家的护卫,乌泱泱的一群人举着火把走近来,其中有人牵着猎犬,也有人肩上背弓,正押着一伙匪徒,连踢带踹的把人领了过来。
适才还威风八面的“窜天彪”沙无侯已经成了阶下之囚,他被绳子五花大绑,拖着一条伤腿,踉跄前行。
忽然,他的膝盖窝被人踹了一脚,整个人在贺平的面前跪了下来。
“你就是沙无侯,”
贺平冷冷睨他一眼,哼笑道:“青尖山黑旗寨,你坐第几把交椅?”
“你又是什么人,以众凌寡算什么好汉?”
沙无侯冷笑着道:“沙某这次是一时失察,才遭了你们的暗算,有本事,你们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,沙某放开手脚跟你们斗上一场,若是败了,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”
“以众凌寡?”
贺平抬了下袖子,随意一挥手,一道无形刀气飞出,跪在沙无侯身旁的一个匪徒身子一晃,人头斜斜飞出,断掉的脖颈上血水喷了沙无侯一脸。
“窜天彪”沙无侯这一刻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的精彩。
“你不想说吗?”
没容沙无侯开口,贺平又是一道刀气斜斜地纵向扫出,那灰影隔空掠去,又是一颗人头飞向空中,“冬”的一声滚落到草堆里。
“还没想好吗?我的耐心相当有限。”
贺平的手指垂于袖口里,那张瘦削而俊朗的面容上还是挂着澹澹的微笑。
“说吧,你坐的第几把交椅来着?”
他的语气很轻,彷佛带着商量的意味。
(该死……这、这是什么妖法?为什么手一挥,数丈外就能割下人的脑袋?)
然而这般问话,已经令跪在地上的沙无侯汗如雨下,浑身簌簌发抖。强烈的恐怖与胆寒涌上心头,明明对方露出一副算是人畜无害的笑容,看在他眼中只觉得与妖魔无异。
“等等,我、我我说……小人——”
这一霎,什么“硬气”、“英雄气概”、“好汉义气”都在这一刻间荡然无存,沙无侯将头低了下来,用力的把头磕在地面上。
“小人在寨中排行第五位,除了我以外,还有另外四位兄长,坐定山寨前四把交椅。”
“好!”
贺平笑了笑,站起身来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。
“那你有没有兴趣,成为青尖山黑旗寨第一把交椅,换个大寨主当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