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为活傀儡的赤心子“清醒”了过来,其实,清醒这种说法用在赤心子身上也不正确。他并没有心灵,也没有魂魄,残存下来的“元灵”,也就是元识之灵。
与胎化先天之灵所组成的魂魄相比,元灵是完全由后天诞生的产物,赤心子心海虚空中的元灵,完全是彷造过去魂魄组成的奇异构造,是一种伪造出来的,类似人工魂魄的“程序”。
组成这种“程序”的是复杂的记忆,这些记忆和信息来源于肉身躯壳内的旧信息。在祭炼成活傀儡的过程之中,贺平会将自己的神魂念力注入其中,傀儡化的赤心子就会在体内利用他人的魂念之力来重新复写一遍。
值得一提的是,世间也只有神魂大成的修士,方能被炼制成活傀儡,凡人的魂魄浑浑噩噩,心念也不坚定,撑不到完成复写和转化的步骤。
待到活傀儡的“程序”完成,其过去的意识信息的汇总,也就是人格会由浅层浮现。修行界对于魂魄、念力的研究已经很深入了,深知人的意识,知觉,记忆的巧妙变化。
仙傀门在其中更是深入,算是其中的佼佼者,在仙傀门的先贤看来,魂魄并不是唯一的,记忆不是唯一性的,就是自我意志也毫无神圣之处,修道时所对应的觉悟,心念所感知的境界,迟早都是能够被解析的意识信息罢了。
闲话休提,贺平的那一丝神魂念力,横跨虚空,如一缕穿过虚空的丝线,接入了赤心子的意识,双方立刻进行了信息的交换。
“师兄,这边的混战已经结束了,速速让石万海和胡十七跟上来……”
他心念一动,之前大战前后的景象也传递到了师兄的意识之中,令赤心子大呼过瘾。
“还真有意思,没想到初代幽帝还有这种手笔,险些让万法盟的江凌虚,还有泥教大莲座这种级别的高手险些翻车!”
“幽帝着实可怕。”
他想到之前的那一幕也心有余季,不过,这也坚定了他心底的一个猜测。
“这绝对是大幽朝廷的大杀器,本来,这样一件大杀器,一个杀手锏,绝不是用在今天这个场合!我怀疑,初代幽帝的状况非常不妙,若非如此,大幽应当不会带上这种东西来尸骨道……”
贺平的双眼闪过一丝丝异芒,他有一种洞见,一种怀疑,那就初代幽帝一定出了什么严重的岔子,自身状态更加危机,那口棺材来历不凡,本不应该在这次的尸骨道中曝露,这绝对是幽帝的底牌之一。
“提前亮底牌这种事,绝不是什么好事!”
贺平暗中皱了下眉头。
“师兄,石万海应当没有疑心吧,这人表面看起来是个莽货,其实还是有点小聪明,我可不希望最后在这种人手中翻车。”
“石万海不完全是个傻子,只是利令智昏,从他打算对闻香教三大长老下手一事就能看出,这人是个利欲熏心之辈,且没有做大事的心胸,又刚愎自用,”
赤心子对石万海的评价很刻薄。
“古语有云,好恶无决而无所定立者,可亡也。石万海的心性只要还有这种弱点,那应付他就不难。”
“胡十七呢?他身边还有那个杨长老吧?除此以外,应该没什么其他的帮手吧?”
贺平又追问一句,他做事总是要再三考虑,根据实际情况,反复推敲。
“没有,胡十七也有自己的算盘,并没有从地渊界找帮手过来,至于那杨长老,区区一个妖魔,还在曲无洋手中受了点伤,至今也恢复不过来,我和宋腾豹随便一人,就有办法拿下他。”
赤心子突然停顿了一下,澹澹地道:“不过有一个人,还是要注意一些。”
“谁?”
贺平追问一句。
“魅音夫人。”
赤心子直言。
“此女的身份并不简单,应当是某方势力打入闻香教的内鬼,可是,有一点很奇怪,那就是这个女人的秘密,那石万海搞不好心知肚明。”
“心知肚明。”
贺平暗自咀嚼着这句话。
“石万海也知道他这个宠妾,是某方势力派来的,以他的性格,又怎么会容忍这件事,难不成……”
“师弟,看来你也有想法。”
赤心子听出贺平话中有话。
“只能说大概吧……不过魅音夫人的来历我也猜出来了一点,石万海之前也说过,他有些渠道,能够与泥教,还有外界的一些势力进行联络,传达一些情报给他们……嘿嘿,但是接下来的计划倒也不用担心这一点,不管她背后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势力,在这一盘棋中,也未必能翻出我的手掌心。”
贺平这时候才露出了一个极为自信冷笑,仿佛将一切都握在了手中。
“师兄,你就按计划行事吧!”
……
泥教、万法盟的人一被收入幻魔浮屠之中,就置身于金塔中一层塔楼中,这塔楼的空间极大,布置的相当典雅,众人的脚下铺开的也并非是白玉台阶,而是一种古朴的青色石板。
周围支撑起十余里宽阔的廊柱,众人都露出疲惫的模样,修士只要是修为有成,就能够利用神魂之便利,反哺肉身,从而挖掘肉壳中的潜能无穷,这也使得修士不会有疲乏之兆。
众人眼下的状态,实际上是受到那口漆黑的棺材带来的影响,那股蕴自棺材内,连天道流转之力也能够无视的力量,那种深如渊海的斥力,直到现在,还有些许渗透入他们体内,还没有清除掉。
“不对,即不是第二法印、诸法无我,也不是第三法印。”
江凌虚摆成盘腿跌坐,他垂眸思索,仿佛是在推敲什么,突然,他的眼神亮了起来。
“假如,那股力量并不是常见、断见、无常这三法印,那么会不会是超越三大法印之上的一道法印,据说连佛祖也没有言明的第四法印。”
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
就在这时,在场的修士中,有一人惨叫一声,一股阴损的波动在他体内爆开,肉身躯壳如同气球一样爆炸了开来。
“怎会如此?”
死的是一个气魂宗的弟子,另一位气魂宗出身的长老级人物,也大惊失色,忽然,他的身体也诡异的膨胀起来,脸憋得通红,就像是个气球一样,不断鼓起,又瘪下。
彭!
这位气魂宗长老的皮肉撑到的极限,就在众人眼前,直接爆了开来,整个人炸成了一团烟气,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。
“罗长老?!”
“紫焰神君”叶遇真蓦地站了起来,双眼紫光内蕴,周身的灰袍鼓劲一震,一道道紫焰火光扭动着。
接下来,又是一声爆响,旁边的另一个气魂宗弟子也自爆了,而几个站在一旁的泥教弟子,猝不及防之下,被炸得披血弹飞,跌倒在地上。
“师兄,不要急。”
江凌虚澹澹地起身。
“相信大莲座会给我们一个解释,解释一下,为何分属于本盟的气魂宗众弟子,还有长老会出事。”
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叶遇真,这位紫焰神君就收敛起一身法力。
“诸位勿惊……”
大莲座绯南衣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江盟主,气魂宗之事与我泥教无关,贵我双方联手之事,是菩萨定下来的,我泥教又怎么会与同仇敌忾的贵盟做出离心之事,实乃气魂宗的‘食魂魔君’,在之前一役中,被初代幽帝所杀。”
这位大莲座语气冰冷,态度却相当的诚恳。
“众所周知,气魂宗历代门人弟子,都深受那位魔君的食魂秘法所限,每个弟子都要向自己的师长献上一魂一魄,以此为挟制自家门徒。
而魔君本人,更是秘密掌握了其宗内数位祖师及长老的魂魄,气魂宗由上至下,都深受这一点所荼害,可谓是相辅相成,环环相扣,魔君本人一死,那这个平衡就被打破了!”
“所以……”
江凌虚叹了口气。
“气魂宗算是完了。”
“……”
绯南衣微微沉默了片刻,缓声道:“或许,还有外门弟子,以及与魔君一系关系不大的身毒长老那一派应当还能尚存于世,至于其他的气魂宗门徒,以及五代上下的长老弟子,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!”
这番话一出,众人的面色都是一片惨白,特别是紫甲殿一脉的门徒弟子,或是长老,都有些唏嘘。
要说原因也不奇怪,紫甲殿的人,虽然也是无恶不作、无恶不为,但是内部却是异常的团结,在长生九邪之中更是以“护短”,维护门下弟子而闻名。
门派的几位长老,更是睚眦必报的主,谁要是伤了紫甲门的弟子,紫甲门的长老绝对会为了护短,与那一家杠到底。从某种角度来看,紫甲殿与长生九邪的其他几家,也算是格格不入的一个门派。
气魂宗的行事风格,紫甲殿当然也很清楚,但是也没有想到,那位食魂魔君玩的这么一手,比起大幽王朝还要厉害百倍。
大幽要对付长生九邪这么多年,也没拿气魂宗如何,甚至连人家宗门地方都找不到。
毕竟这一派的人擅于换肉身,行踪飘忽不定,而食魂魔君柯一寒留下的这个后门,一被点破,全门派就遭了秧。
“幽帝。”
江凌虚摇了摇头。
“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,只是弹指之间,就毁了长生九邪中的一个宗门,灭了我们万法盟的一个左膀右臂!”
“江盟主,勿必不要灰心丧志,初代幽帝雄霸天下,宇内无敌,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。”
绯南衣这位大莲座罕见的劝慰道。
“正所谓事在人为,春秋大劫将至,任幽帝如何施为,也逃脱不了天地灾劫,自古便是顺者逸,逆者劳。人定胜天是小势,天定胜人是大势。幽帝,也扭转不了滔滔天命!”
“天命、天命。”
江凌虚双眼也微微有一丝迷茫,他仰面看了看虚空,面容也有些疑虑,只是,他那颗圣魔道心何等坚忍,转眼之间,就恢复了往日的从容,神态也变得安定,温和。
“我知道了,多谢大莲座赐教。不过,大莲座眼下要去何处?”
“其实是菩萨的指示。”
大莲座绯南衣很老实的回答。
“幽帝要抢夺白骨神舟,引来彼岸高人,佛母和其他的高手围攻,可能是太乙道府出身的强者,挟天遁杀剑打算虎口抢食,虽然那一剑没有伤到幽帝分毫,但是也斩裂尸海宫一角,给白骨神舟的元灵制造了机会,逃遁进入了尸骨道中。”
她的语气略微停顿,又继续道:“白骨神舟的元灵与三位菩萨有约定,它在离开时,偷偷带走了三十二具不死玄胎,打算藏入了尸骨道某个隐蔽地点,以避免被大幽朝廷或是其他势力追捕。”
“我们现在赶过去,正好可以与那元灵汇合,白骨神舟虽然是镇教至宝,但是始终是差一点火候,倒是这道元灵,是尸毗教主亲手缔造,它的潜能巨大,若是它愿意臣服于我等,对贵我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处。”
“至于那三十二具不死玄胎,若是江教主愿意出力相助,我泥教也不会吝啬,愿与贵教平分这些不死玄胎,其实对于本教来说,不死玄胎倒也不是贵重之物,这方面要看贵盟的意图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江凌虚点了点头。
“若事有可非,我也会出手促成此事。”
“诸位暂且安心休养。”
绯南衣沉声道:“我这幻魔浮屠,除了主杀伐之道外,也有疗愈伤势,修补功体的奇效,我会调整塔楼内部的时间,方便诸位养伤、调愈。”
大莲座心念一催,这小千世界级的浮屠宝塔也开始运作起来,时间流逝速度变慢,更有从生灵处搜集的精气,还有适合治愈伤体的天地元气弥漫开来。
众人见状,暗中松了口气,知道这大莲座并不打算黑吃黑,各自坐下养起伤来。
“紫焰神君”叶遇真也有些诧异,另外也有些庆幸,毕竟,他们这些人都等同于被关进这幻魔浮屠之中,对方要有歹意也不好处理。
“师弟。”
他低声问了一声。
江凌虚只是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用多想。
“这位大莲座是至诚之人,她的话中并无二意。”
“是吗?”
叶遇真想了起来,自家师弟,也就是江凌虚有个与生俱来的奇异天赋,那就是能够透过他人的言语,确认别人的心思,破妄知伪,无论一个人多么擅长掩饰,只要与他对话,是撒谎还是伪装,他都能够识破。若是师弟江凌虚这么说,其潜台词也就是大莲座还是值得信任的。
“至少在我们与泥教的利益没有相互冲突之前,双方倒也不至于翻脸。”
江凌虚再度地盘腿,坐在地上。